时间:2021-4-3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皮影戏在赤峰市分布广泛,数年前已经被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目前赤峰皮影戏的主要演出形式是公益性演出、政府购买的活动性演出以及乡村社会愿影、会影等传统形式演出。政府的各项保护措施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扩大了皮影戏在年轻人中间的知名度,但未从根本上改变传承断代的现状。皮影戏得以传承的主要载体不是光鲜艳丽的舞台,而是传统文化所滋养的民间习俗,传承人的主要演出活动依然靠传统形式的愿影和会影来支撑。随着电视等媒体普及率的提高,皮影戏的娱人功能在逐渐弱化,传承主体高龄化现象突出,传承状况不容乐观。

作者简介

刘正爱,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研究员。

01

赤峰皮影概况

赤峰市是内蒙古自治区下辖地级市,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东南部,蒙冀辽三省区交汇处,与河北承德、辽宁朝阳市接壤。全市辖3区7旗2县,有蒙古、汉、回、满等30多个民族。20世纪初,随着几次“放垦”,大量汉人从辽宁、河北、山东等地迁入赤峰,皮影戏也随之进入该地区。

皮影戏在赤峰市分布广泛,从笔者调查情况来看,巴林左旗、翁牛特旗、敖汉旗、宁城县、喀喇沁旗、克什克腾旗、红山区、松山区等地均有不同程度的分布,并且仍有皮影戏班在活动。赤峰皮影受唐山、乐亭皮影的影响较大,后来逐渐形成宁派(也叫“祁派”)、喀喇沁派、敖汉派、林东、林西派(巴林左旗、巴林右旗)等不同派别,其中,红山区、松山区、宁城县、喀喇沁旗的唱腔类似,节奏较快,敖汉旗和克什克腾旗则大不相同,唱的是慢板,属于唐山派。

赤峰的皮影戏于年被列入内蒙古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年以巴林左旗“皮影戏”的名义被列入第三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扩展项目名录。

目前,赤峰市皮影戏的演出形式大体分为三种:公益性演出、政府购买的活动性演出以及乡村社会的会影、愿影等传统形式演出。前两种形式为了迎合不同群体的欣赏需求,在内容和影人形象等方面均有较大的创新和改动。相对而言,会影和愿影仍保持着传统样态,演出剧目多为传统剧目,一台影戏通常唱少则三日,多则六七日,甚至十天半个月。无论是会影还是愿影,皮影戏的基本性质是神戏,其主要功能是娱神禳邪。

会影是以村屯为单位组织的影戏。每年阴历四月十八前后播完种子,为了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一方平安,由会首出面,邀请皮影戏班前来唱影,直到白露庄稼收割时节为止。赤峰地区的会影多半是唱给龙王爷听的。有的村庄在龙王庙前搭台唱影,龙王庙中必有苗王和虫王。大部分情况下是在村中较为宽敞的地方搭上戏台,戏台对面临时搭建一个神棚,将庙中请来的龙王、虫王和苗王的牌位供奉其中。赤峰地区较为常见的寺庙是龙王庙、九神庙和关帝庙。会影也包括不祭神的喜乐影,主要唱给村里喜好热闹的人群。

愿影则以一家一户为单位。家中有人生病或发生不幸,经神职人员点拨,向天地爷许愿,病人痊愈或家中平安无事后,请皮影戏班来到家中,唱戏酬神还愿,此举也叫还愿,故有愿影之说。据影匠们说,过去会影和愿影一样多,如今大部分唱的是会影,已经极少有愿影了。其实,会影和愿影都是为了还愿,不同的是还愿的主体,前者为村庄集体,后者为家户。

近些年,公益性演出和政府购买的活动性演出较为频繁,名气较大的是巴林左旗皮影。如后所述,巴林左旗皮影戏曾有过一段辉煌的历史,但目前能组班表演的影匠已为数不多。在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名录上,赤峰市的皮影以巴林左旗命名,其中自然有其特殊的历史背景。现有5名自治区级代表性传承人全部来自巴林左旗。4名市级代表性传承人当中,也有2名是巴林左旗的影匠。5名区级传承人从年起获得自治区发放的每年元的传承人资助费。相比之下,宁城县的皮影虽然名气不如巴林左旗大,但影匠的实力和数量远远超过巴林左旗。

        02

巴林左旗皮影戏传承与保护现状

巴林左旗隶属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原昭乌达盟),旗人民政府设在辽朝首都上京临潢府故地林东镇。皮影戏于20世纪30年代初传到巴林左旗,距今已有八十多年的历史。20世纪四五十年代是皮影戏的鼎盛时期。当时有影班四十多个,艺人二百多人。东西南北均有分布,北有郭家班,南有李家班,东有孙家班,西有宋家班,称四大名班。据说解放初期唱的都是愿影,后来开始唱会影。巴林左旗十年九旱,农民种不上地,农闲时,好事者就组织唱影。如果没有组织者,就把龙王爷的牌子扔到某人家门口,这家就得操办此事。过去常会看到一群老奶奶领着孙子孙女到庙里烧香,把龙王爷请到戏台口去,烧香,上供。在唱戏过程中,一直都有人烧香。唱完了戏,老奶奶老爷爷再领着孙子孙女到庙里扫庙台,有句俗话:“扫庙前,扫庙后,扫了三天下不透”,说的是唱完戏雨就求到了。可见,乡民们组织唱影,期盼的是风调雨顺,盼个好年头。集体经济的时候,以生产队为单位安排会影。

年,内蒙古自治区举办第一届戏曲音乐舞蹈大赛,巴林左旗参赛,获得自治区戏曲第三名。当时布赫任文化局副局长,自治区著名的皮影艺人是刘继刚和孙林。刘继刚在三年自然灾害时下放到农村,仍以唱皮影为主。当时每个公社都有三、四台影箱。“文革”期间,皮影戏被视为“牛鬼蛇神”,予以取缔。影人被烧毁,影匠们被揪斗。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皮影戏才逐渐恢复起来。年5月,巴林左旗文化局对全旗皮影戏班和影匠进行了一次全面普查和登记。随后又对他们进行考核,颁发《半职业民间艺人演出证》。年,经考核有19个影班,95名艺人成为半职业艺人。年10月24日,巴林左旗文化局下发《巴林左旗民间皮影艺人管理条例》,规范了皮影艺人的从业和皮影演出市场。年代末,皮影面临濒危,整个巴林左旗只有三四个影班。到了年,全旗影箱只剩下两台,影人不足数,能演出的影匠不到十人,有两三个影班还能勉强组班唱影。

在抢救和保护皮影的工作方面,巴林左旗皮影研究协会(以下简称协会)所发挥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通过三年拉网式调查,协会搜集了在巴林左旗传唱的三十多部影卷手抄本,包括几近绝版的手抄本《蕉叶扇》,另外还搜集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皮影人和影片。与此同时,协会为27位影匠建立了音声档案。现在档案中的这些影匠多数已不能唱影,最年长的已有八十多岁。在皮影分布较广的赤峰地区,唯独巴林左旗皮影能够进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且现有的5名自治区级传承人均来自巴林左旗,这与该协会所做的大量前期工作是分不开的。谈到目前面临的问题,会长申凤山说:一是资金短缺,二是后继无人。自年成立以来,协会运营一直靠会长利用个人社会网络筹集资金。大班子原来下乡演出,时间也是三天,村民负责提供食宿,演出费由影班自筹。后来由于资金筹措难,近两年就在镇内演出。演完一场后,还需排练和录像,这期间的伙食、劳务费、光碟制作等费用太高。演出一个多月,就要花销二十多万元。

协会组织的各项演出,包括公益性演出和文化部门组织的各种活动演出等,都没有给影匠们发放固定工资。近些年文化部门组织的“非遗进校园”“非遗活动日”等名目繁多的各类演出活动,只是按天给表演者发放补助金,靠这些表演来维持生计的想法是非常不现实的。因此,除了参加皮影研究协会组织的展演活动外,影匠们主要靠自己搭班下乡唱会影,自谋生计。其实,影匠们之所以能够坚持到现在,是因为他们大多数是农民,家里有土地耕种,从本质上来讲,唱影是他们的副业。副业不景气,还可以回到家里继续种地。会影次数的多少与当年的气候有一定的关系,干旱持续较长,请会影的村屯数量就会增加,反之,就会减少。

在皮影戏的传承方面,协会曾经尝试在学校培养皮影人才。年8月,协会在赤峰市华夏职业中学办起了操纵班和刻影班。不过,这项努力成效并不显著,因为学生们在校期间学到的一点皮影知识,不足以满足毕业后找工作的需要。因此,两年后,这项传承活动就结束了。目前整个巴林左旗能唱影的影匠不足十人。唱得好一点的影匠不足以组成一个大班子。其中年长的74岁,年少的47岁。由于生活没有保障,年轻人不再愿意学唱影,更多的年轻人都选择外出打工。关于皮影的未来,协会负责人表示堪忧:“皮影日子不太好过。现在虽然是国家级的,但是最后还得走消亡的路。因为后继无人啊。这些人再过几年就撑不起班子来了,那你说还能有吗?他这一代要是没有了,他就不会唱了呀。”传承后继无人,是许多“非遗”项目面临的共同难题,这一问题能否解决,如何解决?这既是考验传承人和管理部门的一大课题,也是学界应该用心思考的问题。

        03

喀喇沁旗、宁城县皮影戏保护与传承现状

赤峰喀喇沁旗和宁城县一带的皮影以会影为主,愿影极少见。愿影一年通常只演出四五次,最多的时候演出过十次。每次三到六天不等。演出天数的多少依各村的筹资情况而定。据说20世纪80年代皮影戏十分盛行时,各地常年有演出。市级传承人刘发说:宁城皮影原来是溜口影,没有剧本。四梁四柱说出来以后,几个人上了舞台全靠现编现演现唱。当时有一个叫唐连顺的地下党员,是热河省八区区长,他是口里(河北)人,长期唱影。由于酷爱皮影,来到宁城后,他便辞去区长一职,专门从事唱影,带出了一批徒弟。后来唐山老影匠童恩、丁秀、钱大金、李文然、窦老成等五人也从口里来到宁城,在当地带徒弟。童恩来宁城时没带影卷,全凭口传。河北地少人多,生活贫穷,他跟随影班来到宁城一看,当地都是溜口影,没有正规影卷,于是手把手地教,后来人们把他唱的影卷抄录下来。他们从口里来的时候带着影箱,回去时就把箱子留在宁城。再来宁城时,又带来影箱,回去再刻,从河北乐亭到宁城,往返多次,宁城皮影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发展到今天的。

童恩的大弟子叫祁金荣,宁城人。祁金荣跟范祥搭过班。宁城皮影唱腔与敖汉、喀喇沁都不一样,快慢板都有,但是韵法不一样。前者比后者要“火爆”,表演打仗的时候格外精神,一式一招都很讲究。后来又做了进一步的改进,逐步形成了一个流派。宁城皮影属于祁派,祁派唱腔是从童恩开始的。

相较于巴林左旗,宁城县的影匠显然多出很多。目前能参加演出的就有30多人:刘发、刘淑琴、宫连武(琴师)、穆连江、周全山(宫连武师傅,琴师)、温日武、雷显臣、赵国安(琴师)、张希合、迟多林、李春花、葛素娟、王贵莲、宁显芹、董继武、董连志、李春江、吕占惠、吕万东、杨海刚、王志朝、王凤云、李本锁、温占良、张国成、郑金花(刘发徒弟,已退役)、宫桂芹、宫四(小名)、秦氏兄妹、张海武等人。其中只刘发一人就有三盘影箱,他的团队成员主要有刘淑琴、宫连武、穆连江、周全山、温日武、雷显臣、赵国安、张希合、迟多林、葛素娟等人。宫贵芹和张国成偶尔也搭班,其他影匠也都在刘发的影班唱过影。

年7月和年8月,笔者分别在喀喇沁旗和宁城县看了两场会影。喀喇沁旗那一场是在西桥镇六家子村。西桥镇位于喀喇沁旗东南部,距赤峰54公里,距锦山45公里,地处宁城、元宝山、喀喇沁三县交界处。东西长约35公里,南北宽约10公里,总面积平方公里。全镇辖15个行政村,口人。西桥镇交通便捷。赤凌一级公路穿镇而过,国道纵贯南北,锦平县级公路横穿东西。全镇共有耕地面积10万亩,其中水浇地3万亩。作为喀喇沁旗的农业大镇,粮食作物主要有玉米、小麦、谷子、高粱。西桥镇林业资源丰富,森林覆盖率达35%。

年7月24—26日这场会影的班主是高云(红山区人),助箱的是韩玉(喀喇沁旗人)、宫连武(宁城县人)、刘淑琴(宁城县人)和张希合(宁城县人)。六家子村有七个村民小组,这次会影是上营子自然屯(四组和五组)邀请的。演出费以家户为单位集资。富裕人家可以多掏,穷人家可以少掏或不掏。有的出物不出钱,花二百元买一捆大鞭炮,或买一根可以点一宿的大蜡烛。村里每晚支付影班元,其中包括50元的饭钱。第一天村里请影班吃一顿饭,其他时间影班要借东家的厨房自己做饭,行李自带。

唱影和请影的人在演出前谈好一宿的价钱,最后唱了多少宿就给多少钱。这次会影唱了三天,每晚每人收入一百元,有影箱的额外算一份。通常从天黑开始唱,直到一本影卷(通常是连台本中的一卷)唱完结束,约三四个小时,这就算“一宿”的时间,有时可以连续唱上半个月或者一个月。俗话说,“三天一搬家,两天一过年”。影班通常唱三天就要搬一次家。在一个村子唱完后,该村负责将影班送到下一个演出的村庄。

上营子有一座龙王庙,叫“青龙寺”,原来是个一百多年的老庙,“文化大革命”期间被拆毁,后来村民们找了几个瓦匠把这小庙重新修了起来。青龙寺分左右两窗,左侧供奉九神(龙王、苗王、雷神、虫王、药王、马王、财神、土地、五道),上联:出龙宫风调雨顺,下联:入仓还国泰民安,横批:风调雨顺。右侧供奉关公、周仓、关平。上联:一君一臣一圣仙,下联:三人三姓三结义,横批:忠孝节义。这两幅对联均出自班主周云手笔。戏台就搭在庙前的空地上。

影班下午抵达村屯,晚上请神,唱开场戏,次日上午十一点多在庙前祭神,唱神戏,晚上接着前一天晚上唱的内容继续唱,第三天晚上唱完影后送神。笔者看的是第三天的戏。晚上七点五十左右,影匠们在青龙寺前的空地上搭好影窗,挂上影幕。随后开始打通。锣声、鼓声震天响,村里男女老少约二十多人陆续赶到庙前。大约四五分钟后,打通结束,开始唱正戏。这次会影的演出剧目是《聚虎山》,一共13本,一天两三个小时,唱不到一本。因此,有的村屯开始虽然谈好唱三天,但后来被剧情吸引,延长至六天甚至八九天的情况也是有的。这一天,影匠们一直唱到夜里十点四十五分才结束。最后观众只剩下三四个人。影匠们撤影棚时,几位村民在庙前烧香,发表,磕头,燃放爆竹,以此送神。

年8月3日至7日,宁城县龙雨皮影班在大双庙镇大双庙村唱会影。大双庙村有多口人,主要农作物为玉米、高粱以及果树等经济作物。村里约三分之一的人外出打工。笔者到达该村的时候,影匠们已经开始在村头的一座庙前搭戏台了。庙里供有九尊泥塑神像,庙前金黄色泥塑大香炉上刻着“九圣神祠”四个大字。贴在庙门上的红纸对联已经褪色:“炉烟不散汉云风,烛影长悬周日月,有求必应。”两侧墙上也刻有一对楹联:“居一庙同受香火,分九尊各显神通。”从香炉上刻的日期来看,该庙是年8月建成的。庙的山墙上用红字篆体刻着“佛法无边”四个大字。五十多米以外还有一座庙,与九神庙一样,这座庙也是青砖青瓦,一间房子大小。

两座庙的管理人老张是村里的会首,他说眼前这座庙是龙王庙,另一座是女娲庙,都是他亲手设计的,神像是他的一个同宗兄弟塑的。村西原来有个半间大的老庙,“文革”时被毁。这一片是一位村民的私家林地,地主愿意腾出一块地给村里修庙,于是新庙址就选在了这里。将来还想盖一座三间的大庙,把龙王庙里的其他神仙请到那边去。老张说的那些神仙指的是观音和释迦牟尼的小型瓷像,密密麻麻地摆放在龙王爷两侧八尊神像面前,都是村民们从大庙(佛寺)里请来的,老张说九神庙只能供奉九神。

重修龙王庙花了一万多元,木料是村书记捐献的,沙子是化缘化来的。帮工是由村民义务承担的。老张说,龙王庙修好后,他那会塑像的兄弟说,应该把女娲庙修起来,女娲是造人的,是大神。修完龙王庙,老张又到处化缘,修起了女娲庙。后来见到他的这位兄弟,问起塑像的事,他说都是神安排的,塑像的时候,靠的是灵感,脑子里会浮现出各类神仙的样子来,照着那个样子塑就可以了,没有灵感的时候,苦思冥想三天三夜也塑不出像来。女娲庙里供奉着女娲娘娘、耳光娘娘、眼光娘娘、送子娘娘、云霄娘娘、碧霄娘娘、琼霄娘娘等七位女神。老张的老本行是木匠,兼做村里红白喜事的“待客的”,即人类学家常说的“仪式专家”。他跟同宗兄弟都是66岁,属蛇的。

搭好戏台,影匠们陆续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戏台用铁骨架搭成,高出地面有一米多。戏台正面挂着红布做的横幅,上面写着影班的名称和班主的电话号码。戏台两边挂着对联:“照本说唱千古事,双手舞动百万兵”。影班班主是市级传承人刘发,助箱的有五个人,河北平泉的付翠华,辽宁凌源的黄桂云,宁城大双庙子镇的李春花,另外两个男影匠一个是负责文场的李春江,另一个是负责武场的迟多林,两人都是宁城人。李春花跟张会首很熟,前几年本村的董继武影班在大双庙子村唱了六年影,李春花是其中一员。

傍晚六点多,老张带着我们去村里的一家饭店吃饭。饭席上又来了两位会首,一个姓李,56岁。另一个也姓张,是这次影班入住的东家,六十多岁。老李跟老张一样,也是本村“待客的”,张东家原来做过厨师,这三个人的社会网络是通过他们特殊的职业建立起来的。但凡“待客的”,在村中都有一定的声望和号召力,他们熟知各类仪式的程序,对村中每一户的情况了如指掌,在红白喜事中,无论是主人还是客人都要听从他们的安排。由他们来当会首,自然在情理之中。

从老张的话中得知,如今在村里挨家挨户集资唱影已经不如从前那么容易了,他说靠普通村民掏出十块八块的,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还遭人厌烦。所以他说要找“好人”,找村里的种田大户和企业家。唱一天影,连酬金带吃饭,需要一千元,三天的影,三千元,六天的影就是六千元了。按理说,两千多人、六百多户的大村,每户出十元,就能凑齐五千元。可是挨家挨户集资,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若不动用村里的行政资源,只凭会首三人,的确很难做到。再说并不是每个家庭都对敬神、酬神感兴趣。老张说的“好人”,应该是对神事感兴趣、愿意做“善事”的人。会影的目的是为了祈祷风调雨顺,诸事平安,那些农业大户、企业家和当官的,比普通人更愿意通过做善事而得到好报。

吃完晚餐已经快八点了。影匠们赶忙回到庙里,登上戏台,准备请神开场。老张向班主交代了几句,让他开场前说几句吉利话,说完就回村里喝酒去了。

20:07,打通开始,此时尚未挂影幕。有两位男性村民在香炉点上三根香,磕了三个头,又到女娲庙前烧香磕头,然后就不见了。锣鼓铿锵地敲打着,张东家将一把香插到龙王庙前的香炉中,老李也赶了过来。张东家点燃了一叠黄表纸,边烧纸边说:龙王爷,给你们唱神戏来了,保佑我们风调雨顺,阖家平安吧。随后两位会首磕了一个头,起身后双手合十拜了三拜。

此时,台下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坐在庙门槛上等着看戏。他说年轻时就喜欢看皮影,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会看,听不懂,再说,现在有了电视,躺在家里就可以看皮影戏,皮影光盘和录音带也随手可得,平时在家也经常看皮影。

20:11,打通结束。张东家拿来七个二踢脚,叮咣地放了一阵。请神结束。

文场开始调弦。陆续有七位老人来到庙前,有的抱着孙子孙女,有的带着八九岁大的孙子。孩子们好奇地在台前台后戏耍了一阵就回家去了。

20:24开始挂幕布。20:25,影戏正式开场。

影匠们在台上一边操纵着影人,一边咿呀唱着生、旦、净、丑,一位影匠把手机固定在戏台的斜架上,用快手软件进行着现场直播。台下冷冷清清,只有庙里的灯光和烛光红通通地映照在戏台前的草地上。晚上9点多的时候,台下还有5位老者坐在庙的门槛上看戏,到了9点45分时,只剩下先前那位爱好皮影的老者独自坐在庙前。问他戏唱得好不好,他说唱得不错,唱腔和嗓音都胜过之前的影班。老张这时也从村中赶了过来。10:24,老李和张东家不知何时也回到了庙上,三位首分别在两座庙前烧香,发表,磕头祭拜,祈求风调雨顺。第一天请神的环节就此全部结束。

班主后来告诉我,其实,在庙前唱的话,不存在请神送神的问题。因为神就在跟前儿,不用特意请。

回到东家家中,影匠们开始吃夜宵。这是他们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连续唱了两三个小时,无论多晚,都要吃上一口,否则半夜会饿得慌。东家的家离庙不远,五间房,腾出两间给影匠们住,行李是影匠们自己带的。熬夜已经成了影匠们的习惯,第二天白天他们要补上一觉,因为晚上还要接着唱影。小付告诉笔者,她们前几场会影观众都很多,这次是因为地点太偏了,好多人不知道。

白天是影匠们的自由时间,有的把脏了的衣服和鞋刷洗干净,有的躺在炕上休息,有的低头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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